苏怀信忍俊不禁道:“十六卫之中,宁国公居第十。”
乔毓先后数了几家排行,脑袋便有点儿乱,索性不再纠结此事:“暂且知道这几家便行了,剩下的那些,等遇上再说。”
苏怀信笑道:“大锤哥豁达。”
……
山林之中穿行滚打,自然也别指望身上衣袍有多干净,泥土也就罢了,再混杂上血腥气,几人自己闻着,都觉得有些难捱。
好在乔毓早有准备,提前带了披风,往身上一围,便遮的严严实实。
昨日下了场雨,今天不免有些凉,如此装扮,也不会叫人觉得奇怪。
清晨时分出门,再回到客栈,却已经到了傍晚,乔毓向店家要了热水,各自回去擦洗,见身上衣袍没法儿再穿,又哼哧哼哧的洗了,拧干之后,晾到了窗台上。
在沐浴洗漱这类事情上,男人耗费的时间多半比女人少。
许樟下楼去要了几个热菜,又温了壶酒,听那两人都收拾完了,才叫上苏怀信往乔毓那儿去,想着三人最后小聚一番。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终究是要分开的,宁国公再不好,也是他的父亲,朝廷以孝治天下,身为人子,怎么也不能同父亲完全割离开。
苏怀信知晓他此刻想法,却不好在别人家事上有所评论,二人便如此沉默着,敲开了乔毓的房门。
门打开之后,出现的却是个艳光四射的年轻女郎,杏眼桃腮,轮廓分明,眼睛里带着宝石般明亮的光芒,眉宇间英气袭人,美艳不可方物。
苏怀信早知乔毓是女郎,却不知她竟生的这般美貌。
再则,他是见过明德皇后的,也知晓这副面孔与前者是何等相像,两重惊讶交叠,不禁怔在当场。
早先在山寨之中,许樟见苏怀信叫乔毓去探看女眷,便隐约有所猜测,只是,他同样没想到那曾易容之下竟是这样一幅面孔,也是恍然失神。
乔毓将门打开之后,便转身进去了,没瞧见二人怔楞情状,只道:“想喝水自己倒。”
二人回过神来,进了屋,苏怀信反手将门掩上,许樟却笑嘻嘻道:“大锤哥,你可真好看。”
“有吗?”乔毓摸了摸脸,笑道:“这只是我许多优点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苏怀信见了她这幅面孔,再想起她从前向自己打探过的那些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了顿,试探着道:“你这副面孔,似乎……”
“跟明德皇后年轻时一模一样。”乔毓顺着接了下去。
苏怀信眉头微皱: “——乔家?”
“我不知道。”乔毓轻叹口气:“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乔家的女儿,但是几方探查,都没有结果。”
许樟手里捏着把花生米儿,往嘴里送了一个,咽下去之后,方才道:“大锤哥,你说你醒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是谁告诉你,你同明德皇后生的相像的?”
他的身手在三人中垫底,但思绪却非常敏锐。
“人心不古啊,”乔毓又叹了口气:“我生了场病,什么都不记得,已经很可怜了,还有人冒充我的家人,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唉!”
苏怀信淡然喝了口酒:“我猜他们现在一定很惨。”
许樟道:“……我也这么觉得。”
“那不重要,”乔毓将那一茬儿掀过去,闷闷道:“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我的家人了。”
许樟听得叹气,先后为另外两人续杯,又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若是我,只怕会觉得现下正自在,想不起也没什么了。”
宁国公府那点儿事,乔毓也听许樟提过几句,知道他现下处境,闻言会意:“要走了吗?”
许樟闷头饮一杯酒,道:“总要回去的。”
“你若要回宁国公府,免不得要向人解释当日如何脱身,这几日又身在何处。”
一直没说话的苏怀信将筷子搁下,正色道:“这样吧,明日我同你一道过去,便说是被我所救,咱们一见如故,结为异姓兄弟。有邢国公府的情面在,你那继母总也顾忌几分……”
许樟是头一次来长安,人不生地不熟,还有个主动出手想杀他的继母,疑似默许的生父,想想便觉举步维艰。
苏怀信的好意他自然明了,也不会要强推辞,心中暖热,举杯谢道:“二哥,千言万语,都在酒里边儿了。”
苏怀信与他共饮,又向乔毓道:“你也一样,在没找到家人之前,这张脸最好别叫人瞧见——不妨同我一道归府,既是掩人耳目,也可慢慢打探家人消息。”
乔毓想了想,道:“也好,只是不知你家是否方便。”
苏怀信道:“我父亲月前离京,不在长安,府中便由我母亲主事,安排个人进去,有什么不方便的。”
乔毓笑着应了一声,又举杯谢他。
他们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意气相投,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却真心将彼此视为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分别在即的短暂伤感过去,心中激荡的仍旧是扫平山匪,还一方安泰的快意,自是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
宿醉一场,第二日,三人都起的晚了,早午饭揉成一顿吃,加之收拾行囊等琐碎杂事,直到过了未时,方才上马往长安城去。
宁国公府坐落于永昌坊,长安的东北方向。
乔毓是不认识路的,至于许樟——说来讽刺,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宁国公府。
因这缘故,领路的任务便落到了苏怀信头上。
乔毓昨日洗的那身衣袍未干,现下便是女郎妆扮,头戴帷帽,将面容遮掩的严严实实,到了宁国公府所在的街道,便停下道:“你们去吧,我身份未明,又不好显露面容,进去反倒尴尬。”
许樟明白她的难处,灿然一笑,道:“大锤哥,得了空我就去找你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