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然相信凯恩吗?
在来到维德药业之前,她总体来说还是相信的。
毕竟,她在学校里所能接触到的感染者们除了在性爱和争风吃醋方面不怎么受控制外,在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以她的意志为导向,未曾有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这种先验的安全感被她转移到了同为感染者的凯恩身上,使她得出了一种非理性的信任。
而凯恩的所作所为为她敲响了警钟。
感染并不代表着阉割每个人的自我意识和性格特征,它更像是一道最基础的保护锁,锁住的是被感染者对她进行人身伤害的意愿。
只是人类这种生物从来不缺乏自欺欺人的传统,亲子之间、爱侣之间那些以爱为名的禁锢与伤害……每时每刻都在重复上演。
她相信凯恩没有伤害她或者离开她的意图——如果有的话,她不认为现在的他能够这么安然地坐在她的身边,凯文是一个很好的前车之鉴。
她能够理解凯恩的做法——如果有朝一日,她成了那个被人感染和控制的存在……她也会去找到限制之下的操作空间,通过在一定范围内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方式来说服自己:她并没有完全丧失选择的自由,她不是被某种至高意识所操纵的傀儡。
但与此同时,她也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凯恩与她过于相似,而这种相似注定了他们无法成为同路人。
在这个瞬间,林至然难得地走神了片刻,想起了没有被感染却心甘情愿为她和她的实验保驾护航的南野秀人先生。她当时只是为了确保实验参与者的独立思考能力,所以放弃了感染他的机会,却阴差阳错收获了一名坚实而可信的盟友。
而原本只是预定用来扩大实验规模的“工具人”凯恩·维德先生,却借助她的力量,做了不少超出她控制的事。
林至然在心中感谢凯恩给她上了一课,是他用最直白的方式教会了她:盲目相信“异变”的能力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进而盘算起接下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应对凯恩,进而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从维德药业脱身。
林至然在心中默默梳理着。
首先,她要安排好接下来的去处,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然后,她要找到与凯恩“和平分手”的方法——在全方面地体验过凯恩的控制欲后,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她说一句要走,凯恩就会放任她离开。
最后——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希望能够清理掉凯恩目前所有的“原液”,以中断凯恩不断扩大“感染者”团体的行为。
确定了未来的行动方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保持谨慎、观察情况、确定行动方案。
林至然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凝结成了嘴角的一个微妙笑容:“想让我相信你,只做这些可不够。”
“——噢?”他偏头看她的眼,额角的碎发落下,平添几分不羁,“那……你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实验进行到现在,想必你们这里……已经有了不少实验记录和数据了?”林至然淡淡问道:“我能看看吗?”
凯恩耸肩:“我会让人准备一下,晚点给你送到房间里。”
林至然看向监控中正在与人讨价还价的黑人妇女:“如果调查有结果的话——”
“也会马上通知你。”凯恩会意道。
林至然点点头,半调侃半认真地问道:“还有……那台电梯——能登入我的权限吗?”她用下巴指着她们来时乘坐的电梯,“被人像个包裹一样带上带下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凯恩笑了起来,用他那好听的声音缓缓道:“如果你尝试过操控电梯,你就会发现,你一直都有操控电梯的权限。——不只是电梯,这栋建筑物的所有权限都是向你敞开的。”
这是一个林至然意料之外的答案,但细细想来,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凯恩都没有“囚禁”她的资格,既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地把权限都开放给她,等到了真正要操作的时候,再用别的理由进行限制就好了。
林至然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凯恩现在是这么说,但如果她真信了他,在没得到他的允许的情况下,就试图去到更接近地表的楼层,一定会被人用其他方式阻拦。
但林至然仍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权限完全开放?也就是说,我能随时离开这里?”
——与其自己尝试未果,让凯恩加强防备,不如以有心试无心,了解一下内部的安全体系如何运转。
凯恩神色不变,将问题抛回给了林至然:“你想离开?”
“又不是监禁,总是要离开的。”林至然大方地回应,“——还是说,你没有让我走的意思?”
凯恩的态度十分诚恳:“怎么会呢?就像你说的,这并不是监禁,你如果想走,什么时候都可以走。只是为你的安全考量,短时间内不要离开会比较好。“
林至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而后一男一女笑眯眯地对视了片刻,在安德鲁识相的引导下,开启了别的话题。
吉米比萨店外,吉尔伯特带着一顶粗花呢帽子,站在路灯旁向店内张望着。
他个子高,肌肉也还算结实,紧贴路灯的姿势和锁定比萨店的视线给他平添了几分干练与凶狠的气质,再加上他不知从哪弄来的那顶不伦不类的猎鹿帽……
路人都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气氛,下意识地绕着他走。
伯纳诺来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他低声骂了一句“蠢货”,快步走到吉尔伯特的身后,拎着他的脖子把他给拽走了。
伯纳诺带着吉尔伯特径直进到了一家餐馆的男厕里,服务生看见两个人往厕所里进,面色古怪地想要上前阻止,被伯纳诺晃了一眼警官证,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旁,还配合地在门口挂了个“维修中”的牌子。
伯纳诺反手锁上了厕所门,这才松开了按住吉尔伯特后颈的手,没好气地道:“说说吧,有什么消息?”
马萨诸塞州,异变防线东区分部,负责人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的墙上挂着洋基队的球服,桌上摆着塔斯克和雪莉的合影,电脑上贴着各色便签,便签上写有极富塔斯克风格的缩写词汇——到处都残留着塔斯克存在的痕迹。
但此时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却换成了一名高高瘦瘦、看上去有几分神经质的青年,青年一边紧张地用手指绞着用来挂名牌的线,一边跟坐在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塔斯克……死了?”坐在青年对面椅子上的哈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确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