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下班高峰。
人鱼和小蛮急躁的行为被男人不疾不徐的步伐有效遏制,她才能跟上他们状似散步的身形。
可这城市遍布坡地,她跟到了江边路上,感觉快累出翔。
男人和女人并肩而走,女人一袭紧身短裙,象征性套了件白毛领外套,一双美腿踩着高跟霍霍带风,男人没比她高多少,穿着厚夹克,肩背挺直,不疾不徐的走路姿态,让女人说到着急处就不停围着他环绕,好像能把他绕急似的。
男人可能说了不近人情的话,跟在他们后没多远的小蛮顿住脚步,有些敬畏地不敢靠近。
王含乐气喘吁吁拖住少年衣服下摆:“别去当电灯泡。”
于是少年不得不拖着吊臂膀上的她前行。
“你走不动你可以回去!”
“我不,没听过抓奸成双?”
路上亮起灯光,傍晚了,城市夜幕缓缓开启,岸边楼房响应夜曲逐渐灯火通明,远处好像是山,黛青沉沉的,江上驶着大船,汽笛声响彻江面,逢魔时刻,城市隐藏的面貌时空转换般悄然登场。
好漂亮。
她赞叹,前面的男人也停顿了,望向远处。
女人却在这时离开他身边,横冲向马路,奔上跨江大桥。
“她要干什么?”王含乐和小蛮面面相觑。
与人鱼并行的男人在她转头横冲马路时,伸手去拉,没拉住。
后面赶来的人离男人只有几步距离,见他没动作立在原地,便喊道:“怎么愣着了?去追啊。”
男人转头看,没动。
“她会去跳江。”
闻言,王含乐身后的少年动了,风一样追出去,几辆车被他逼停,他撑住引擎盖灵巧地将身形跨过去,连跨几下,奔上跨江大桥。
这才是一个男人见到女人独自跑走后的正确反应,王含乐不禁朝着少年远去的身影比了个大拇指,“长大了,真帅。”然后瞪旁边男人,“她跳江你为什么不去追?”
男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是鱼。”
“桥离水面那么高,鱼就不会摔死?”
“她会蜷起脚,张开手,以脚接触水面,然后成为鱼尾。”
她噎了一下,“她要不呢?”
“那是她本能,容不得她不。”
男人说完,穿过暂无车辆的马路,也跨上桥。
跨江大桥上人行和车走是有时间错开的,正是车走时间,车辆速度极快,踩高跟鞋的女人在桥上奔出一段距离后,被少年抱在护栏边,二人像离家出走的小情侣抱在一起蹲着。
王含乐两股战战跟上桥面,被车流逼停,只能走在他们对面。
男人对蹲着的人说了什么,二人站起来,往回走。
王含乐松了口气,却见他没有跟着掉头,而是继续往前走。
她能怎么办?只能跟着。
隔着六排车道,她看着男人,男人盯着地面,慢慢挨着护栏前行。
他没看见她,来往车辆扬起的气流扫过她脚背,一旦和车辆里的人对视,那里都是震惊的反应,好像她是天上掉下来似的。她打消了横穿桥面的念头,只能陪着禹禹独行的他往前走。
接近二十分钟,她才走出桥口,他敏捷地绕开她,继续往前。
他的样子让她感到害怕。
结果他没走几步,又退回来,脸上难掩困惑,像在说:你为什么在这儿?
“对不起,没看见你。”
“你想自杀吗?”
“什么?”他没听清,“你一路都跟着?”
她笑了,嘴角抽动,伸出脚,踩上他靴子,还使劲碾了三转。
“我没跟着你,我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看着左脚前端被踩出的脚印,像蜘蛛网漫开,视线回到她苍白的脸上,又移向她的嘴唇,突然去拿她的包。
她看着他熟练取药的动作,心想,终于醒了。
“吃下。”
嘴里塞进两粒药,她吞糖丸一样嚼碎吞下,“我觉得我没问题,就是桥上风有点大,把我吹的。”然后抱住他,双手穿到他衣服下环住他的腰,贴着他身体的温度熨烫了会儿,脸在他胸口换来换去地贴,再抬起头,脸色果然有所恢复。
“你刚才是寻死吗?一路低着头走,吓死我了。”
“想问题而已。”他抚摸她脸颊,手掌传来的温度告诉他只是虚惊一场。
两人继续走路。
路上,她说:“你在桥上的时候是不是纠结该不该去见你父亲?”
“没有。”
死鸭子嘴硬。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你父亲?”
“葬礼。”
她讶异转头,他面目平静包容地看着前方,却是在看一辆犹犹豫豫转弯挡住人行道的车辆。
他不是开玩笑。
“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去见吗?你不怕日后后悔?”
“你也说了同样的话。”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前方转弯的司机探出头,冲等待的行人说抱歉,他在友好回应一个陌生人,又好像是嘲讽她,嘲讽她跟软硬兼施意图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那个同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