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寻木着脸,心说这不是箭法进步或是退步的问题。这是要命的问题啊!她从来没有打过猎啊!

她对自己说,不要怕,大家都没打过。高夫子应该不会太为难他们才是。实在不行还有告假这一条路可走。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不安稍微淡了一些,谢过杜聿,她回了自己座位上。

其他学子陆陆续续而至,程寻低头看书,格外认真。

苏凌是和云蔚、霍冉等人先后进的学堂,程寻正好抬头看到。一见到苏同学,程寻就想起系统那句“揭穿苏凌真面目”,不知怎么,她一时就没了看书的心思。

苏凌同学真面目?能有什么真面目?还不就是说是女扮男装的?想到稀奇古怪的系统,再想到下次骑射课的狩猎,她心里一阵烦躁,索性将书一推,低头叹了一口气。

她这动作不算大,可是全然落在了苏凌眼中。她……这是不高兴了?他双目微敛,盯着她瞧了一会儿。

夫子还没来,第一堂课又不是程夫子的。苏凌双眉一轩,在她身后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佯做无意说道:“我昨日看了一个笑话。”

“啊?”程寻闻言微怔,她伸手指一指自己,“苏同学是在跟我说话?”对方点头后,她打起精神:“嗯,你说。”

苏凌清一清嗓子:“说是,有一人奉命去送紧急公文,上司特别地给了他一匹快马。但他却只是跟在马的后面跑。路人问他:‘既然如此紧急,为什么不骑马?’ 他说:‘六只脚一起走,岂不比四只脚快?’”

程寻愣了愣,后知后觉笑起来。这笑话本身倒不怎么好笑,但是小姐姐一本正经怪模怪样讲笑话的样子逗笑了她。

她见过苏同学射箭、蹴鞠,听他讲笑话还是头一遭。

见她眉眼弯弯,眸中漾起笑意,苏凌略微勾一勾唇角,心念如潮。他盯着她,懒洋洋道:“还有一个,要不要听?”

“好呀好呀。”程寻干脆完全转了过来,一双眼睛笑意盈盈望着他。

这会儿看不下书的她也有点好奇,苏同学还能讲出什么笑话来。

苏凌眼眸半垂,避开了她的视线:“说有个官,不知民间疾苦。一年冬天,他外出巡视。见一乞丐站在寒风中发抖。他觉得很奇怪,就问随从:‘这个人身子怎么老是在动弹?’随从道:‘因为天冷衣薄而发抖。’ 此人更觉奇怪,说:‘难道抖抖就不冷了吗?’”

片刻的静默后,程寻才笑出声。她心说,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了,苏同学的笑点不怎么高。她笑道:“有点像何不食肉糜……”

苏凌正欲回答,前面的云蔚凑过来:“你们在讲笑话啊?我也来说一个。”

程寻含笑点头:“好呀,你说。”

“咳,从前有个食肆……哎呦,哈哈哈……”云蔚笑话刚开了个头,就兀自笑个不停,“哈哈哈,有个食肆,中秋节的时候,哈哈哈……”他轻轻拍一拍胸脯:“我先去缓缓,你们等会儿。”

程寻与苏凌对视一眼,静默了数息后,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尤其是程寻,黑乎乎的脸上满是笑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苏凌静静地看着她,待她停止了笑后,才含笑问:“怎么样?心情好些了?”

微微一怔,程寻轻轻“啊?”了一声,她抬头,眨一眨眼,看向苏凌黝黑的双眸。他眸光澄澈,隐约带着笑意。

云蔚的笑声明明就在耳际,可是却又像是远在天边。程寻有短暂的怔忪,望着苏同学眸中自己的身影,她心中暖流涌动,脸颊却隐隐有点发烫。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苏同学不是无缘无故要讲笑话,他是看她不开心了,特意逗她欢喜。

苏同学对她,好像真的挺好的。

看她箭法不好,就教她射箭。觉得她不开心了,就讲笑话逗她开心。明明笑话讲的不好,可还是一本正经地教她高兴。

苏同学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呀。

程寻感动之余,心头又莫名的一阵慌乱。她胡乱“嗯”了一声,丢下一句:“我,我先看书了。”就匆匆忙忙转过了身。

然而这时她更看不进去书了,她轻轻拍了拍脸颊,深吸一口气,脸颊的温度才降了下来。

有点神思不属的她低声而又快速地诵读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对她这么好,她怎么会害他?

对她的落荒而逃,苏凌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轻轻勾了勾唇角。

她是害羞了吗?不过小姑娘,还是应该多笑笑。

程寻在上课前总算是调整好了心情。天大地大,在书院就是学习最大。其余的事情,过后再说。

中午程寻没有午睡,而是和二哥一起,将三哥程瑞送出了书院。

兄妹两人回书院的路上,程启轻咳一声,对小妹道:“昨日去外祖父府上,舅舅说起四表弟来……”

“嗯?”

程启略一沉吟:“他先时在国子监读书,不过前不久……”他话未说完,目光看向某处的两人,生生止住了话题。

程寻顿觉讶然,她跟着看向二哥视线所在的方向。

在安静的挂满楹联的长廊中,一个清瘦的少年和一个中年妇人正在交谈。

“杜聿?”程寻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年,但那个妇人她却不认得。

程启轻轻拽了拽小妹,低声道:“别从这儿过了,从那边走。”

程寻老实跟着二哥绕道而行。

快到家时,程启告诉小妹:“那个妇人是膳堂打饭的焦大婶。”他顿了一顿,续道:“也是杜聿的母亲。杜家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家贫交不起束脩,我就免了杜聿的束脩,又安排焦大婶在膳堂帮忙,也算是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

程寻“哦”了一声,又听二哥续道:“书院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你也不要声张。”

程启轻叹一声:“崇德书院学子,大多非富即贵,焦大婶担心给别人知道,会取笑杜聿,平时在书院就装作不认识儿子。”

程寻摇摇头,心说这又是何必?杜聿同学是书院学习最刻苦的人,谁会因为他家境不好而取笑他?这等身处困境而努力向上的人,明明是大家学习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