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2 / 2)

吴芸在屋子中吓得不轻。家里保姆还没有上班,她一个人几乎要被折磨疯了。从医院一回家,家里的大门就被人泼了红油漆,刷着“娼.妇”两个字。门外头还有人丢了只死狗,不知道究竟死了多久,发出一阵让人恶心的恶臭。她进了门以后更是吓得不敢再出去,永远有人会冷不丁地冒出来逼债。

债务自然不是郑东升欠下的。郑家的经济大权实际上掌握在吴芸手上,她太清楚丈夫的经济情况了。这些人,竟然拿着郑二的欠条上门讨债。吴芸打电话找郑二理论时,这人竟然大言不惭地强调,她一个破鞋烂货,没资格住在他哥的房子里头,赶紧带着野种滚蛋。亲不亲,连着筋。他才是他哥财产最有资格的继承人。

跟赌徒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工作。他们根本没有理智和逻辑可言。郑东升的死亡对于郑二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狂欢。他可不认什么继承法。偷野汉子的女人就该浸猪笼,至于野种也该扫地出门。什么?你说郑东升还有前妻跟大女儿啊!那不是早离婚了么,离婚了还跟郑家有什么关系。自古以来都是儿子继承老子的家业,既然大哥没儿子,那当然都是留给他这个亲弟弟的了。

郑二自有他自己的一套人生观价值观跟世界观,浸淫了几十年,压根不为外界任何言论所动。吴芸骂得再狠,他也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反复强调一件事,吴芸对不起他大哥,罪该万死。她没资格留在郑家的房子里头。

警察登门调查郑东升生前情况当天,郑二更是干脆带着讨债公司的人直接找上门来叫嚣,死命拽着吴芸的头发,逼她掏钱出来还债。

以吴芸目前的警惕心,她本不会轻易出门,可对方往她手机中发了张她女儿疑似她女儿妍妍的照片。如果是平时,吴芸会对这种可笑而笨拙的骗局不屑一顾。但是一位一个多礼拜没有女儿半点消息,又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总是无比脆弱的。她轻易地陷入了这个愚蠢的骗局。

郑二逼着吴芸掏钱,理直气壮,他大哥的家就是他的家,他拿自己家里头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了。旁边催债公司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嘴上假惺惺地劝着都是一家人不要太生分了,多少拿点钱出来意思意思。

吴芸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小区的保安被惊动了也只能在边上徒劳地看着,试图劝解的时候差点儿没被对方打趴下。两边吵吵嚷嚷,吴芸要求保安报警,却直接挨了郑二一个耳光:“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非得闹到官面上去,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给我哥戴绿帽子了?”

吴芸一个踉跄,刚好摔到了从电梯间走过来的警察身上,半边脸顿时肿成了发面馒头。

郑二还在叫嚣:“我要替我大哥教训你!”一见警察,他立刻萎了,坚持声称是吴芸不让他去给他大哥上香,他才拉着朋友过来讨公道的。

警察看了眼郑东升家门外的情况,哪里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刻通知了属地派出所,直接以治安案件将郑二等人给带走了。

郑二气急败坏,指着警察破口大骂,坚持声称他们跟吴芸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所以才一再维护这个荡.妇。领队的警察直接朝电话里加了一句:“嗯,还有妨碍公务执法,诽谤执法人员。”

这些人被带走了以后,郑家门口终于恢复了清静。警察说明了来意,他们想好好看看郑东升的的房子:“好端端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总该好好调查一下是怎么回事,你说对不对,郑太太?”

吴芸明显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回事?不是郑二在我家老郑面前污蔑我。老郑以为老陶欺负了我,所以才去讨公道的么。警察同志,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我正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我才能让老郑好好安葬啊。”

这个女人还真是擅长美化自己的爱情故事。领头的警察微微眯了下眼睛:“你好像很急着让你丈夫下葬啊。你都不担心背后另有隐情,你丈夫死得冤枉吗?”

吴芸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又浮现出强烈的悲伤。不知道是怕这样的表情没办法持续时间太久还是她真的悲恸难忍,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呜哭了起来:“我只想老郑少受点儿罪啊!他给我托梦,说大冷的天在外头游荡,就想早点儿回家来啊!”

这个解释倒也勉强能说得过去。不少命案的受害人家属都不愿意亲人的尸体被解剖。甚至有人对着警方叫嚷过,有没有凶手,抓不住得住凶手,人都走了。他们只想让家人早点儿安葬,好下辈子再投个好命的胎。

警察仔细看了郑家的房子。其实从郑妍的失踪案开始,警方已经来过郑家好几趟。这一次,他们重点查看的是郑家夫妻的卧室以及郑东升的书房。到底是什么促使郑东升几乎是毫无疑虑地相信一向谎话连天的郑二,他明明对这个弟弟不屑一顾的。

在郑东升的笔记本电脑中,警方查到了一次网上交易。郑东升将两段音频发送给了一个提供声纹比对的服务号,对方在大年初五早上提供了比对结果,这两段录音应该都没有经过剪辑,声音中的男子从声纹上分析是同一个人。

从郑二提供给郑东升这段录音以及女儿并非自己所生的消息开始,一直到大年初五的上午,郑东升究竟是怎么过的?警察询问吴芸:“你丈夫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件事?你们是否因此发生了争吵?”

吴芸头摇得厉害,坚持声称绝无此事。他们夫妻相互信任,从来不会被外头的流言蜚语影响:“老郑生意做的大,多少女人往他怀里钻,主动得不得了,我都不会理睬。我们是夫妻,自然对对方有信心。”

她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小三上位的事实,坚信她与丈夫的爱情情比金坚。

警察再三询问吴芸,吴芸都一口咬定了郑东升生前从未跟自己提过这件事。她说着说着甚至痛哭流涕起来。如果丈夫一早跟自己说了的话,她肯定会和丈夫解释清楚,就绝对不会发生后面的惨案了。

警察默默地观察着吴芸的反应。从头到尾,她一直表现得有点儿奇怪,仿佛十分害怕警方深入调查郑东升的死亡,但唯独对于郑东升从未质疑过她出轨欺骗他这件事极为肯定。她在医院中的反应,似乎也提示了她事先的确不知情。

除了那份网上交易外,警察没能从郑家找到更多有效的信息。从郑家离开后,两位刑警聊起了郑东升为什么不在吴芸面前质疑女儿的身份,其中一人笑了起来:“要么就是坚信不是,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去找陶鑫讨个公道了。要么就是深信,根本不愿意给吴芸解释的机会。”

如果是后者的话,郑东升难道真的打算就这样翻过此事,不再跟吴芸计较吗?他的死亡,对于那个真正的泄密人来说,是不是也是个意外?郑东升有没有打算在以后的时间里,想办法报复吴芸?

安市的刑警大队中,一屋子的警察围坐在一起讨论大年初五发生的这桩血案。

如果不是陶鑫屡次骚扰多年前绑架的那位小女孩的家庭,惹毛了对方,对方打电话警告陶鑫,意外发现了郑东升找上门,两人扭打成一团这件事。也许命案被发现的时间会推后。也许陶鑫也不会死。郑东升的死亡原因是他在跟陶鑫的扭打过程中,意外摔上了破碎的金鱼缸,碎玻璃割断了他的颈动脉。

“这桩案子处处透着古怪。如果我们胆子放大点儿,将十一多年前的那桩绑架案跟郑妍的失踪案还有这桩命案放在一起看,这里头是不是存在着什么联系?”

参会的一位警察笑了起来,语气带着点儿调侃:“放开脑洞想的话,这几件案子的联系可以是这样。十一多年前的绑架案,作案凶手除了后来被前辈们逮了个正着关了十几年的陶鑫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郑东升,一个是吴芸。这件事过后,郑东升不惜净身出户坚持离婚娶了吴芸。然后,过年前,陶鑫出狱了,郑妍失踪了。再然后,陶鑫跟郑东升都死了,吴芸很可能意外逃过了一劫。”

最开始发话的警察却没笑,正色道:“从这个角度出发,那么幕后策划这件事的人很可能是绑架案受害人以及受害人的家属。不过非常可惜,因为郑东升从女儿失踪后也这样想,所以王函跟她的家人以及她姐姐的男友,噢,也是我们系统里头的人,一早就暴露了。后面他们算是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脑洞大开的那位警察笑得却更厉害了:“说不定这也是个意外。幕后人压根没料到郑东升反应会这样大,我们安市的民警又这么积极主动工作。他一说怀疑,我们就立刻去调查了。”

参会的其他人却笑不出来了。要是这个推测成立的话,这人究竟是什么用意呢?单纯地为了将自己从这桩案子中摘出来,还是想要趁机再干点儿什么?

同一个时间点,与安市隔着四个多小时车程的南城的一套普通二居室中,王汀也靠着周锡兵的脑袋问出了同样的问题。陶鑫跟郑东升竟然就这么以一种可以称得上是乌龙的方式死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王汀的母亲在和女儿打电话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处在震惊当中。她是恨透了这两个人,可她真的没想过他们会死的这样惨烈而可笑。

“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们家是最开心的吧。”王汀微微吁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看,得罪我们家的都没好下场。绑架了我妹妹,坐牢也不管事,必须得死。郑东升不过是出于哥儿们义气,帮陶鑫说了两句好话,结果女儿下落不明不说,最后连自己都死得这么惨。我不回去,都能猜到他们在背地里头怎么说。”

周锡兵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现在甚至庆幸自己一早就警告了那两个人,以至于郑妍失踪的第一时间,安市警方就因为郑东升的指认,将他纳入了嫌疑人的行列。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们反而被摘除了出去。

从表面上看,过年前后发生在安市的这些事情,获益最大的的确是王家人。时隔多年,他们狠狠地出了口恶气,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多嘴。就像王汀说的那样,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周锡兵拿手指头缠绕王汀的头发,她的发质有点儿硬,卷起来费劲的很,然而他却乐此不疲。他主动开了口催促王汀:“你说说看,这个幕后人会是什么身份。”

王汀伸手拍了他一下,没好气地白了自己男友一眼。瞧他手贱的,好端端的又弄她的头发,真是一分钟都不让人安生。她漫不经心道:“知情人呗,起码知道当年我妹妹的绑架案是怎么回事的人。至于目的,应该是为了报复吧。”

周锡兵又搂住了她的脖子,轻轻叹了口气:“也许你的猜测是对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个人很可能有另一个身份,绑架案的受害人或者受害人家属。犯罪具有重复性,小偷很少只偷一次,其他类型的案件凶手也有这种情况。

王汀轻轻道:“哪里那么容易收手呢?在他们体会到犯罪的快感之后。”

她的话音刚落下,小兵兵就发出了来电提示。周锡兵在女友脸上亲了一下,回房间去接电话。他有点儿惊讶赵处长会在此刻找他,等到对方开口的时候,他的惊讶更强烈了。赵处长开门见山:“你,把手头的事情安排一下,准备去安市出个差。那里有桩命案,怕牵扯到当地官员,从南城调人过去调查。”

第111章 下雪天(二十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从在王汀面前允诺会跟进这桩案子开始,周锡兵就一直思考要如何参与调查。每件案子都分门别类,交由不同的公安机构处理。他在南城派出所,想要插手安市刑侦大队的案件,实在不方便。

周锡兵考虑过私底下利用自己个人时间进行调查,只是派出所里头人手紧张,老所长的身体又不太好,他虽然有年假却完全调整不出休假时间。况且私自到别人的地盘上去调查案件,也容易犯同行的忌讳。

正当他苦思冥想甚至考虑要不要动用私人关系硬插一脚的时候,机会光明正大地送到了他面前,专案组直接将他抽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