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里星球撕破虚空,枝叶条条四方倾倒,当中千里之地俯冲,势如投井。
井深远,一时片刻无法见底,狂灵地上雷池狂暴,道道狂雷自天而下,恍如银色大棍。身在其中,天道意志清晰可闻,肃杀中平添几分沉重。
“吼!”
劫雷如狂龙跳跃,渡劫修士的怒吼声此起彼伏,道道玄法重器打向天空,与劫雷交织成片,观者震撼,闻者动容,思绪混沌如在梦中。
天劫无情,不断有渡劫修士战斗中死去、受伤、或者成功,生者长啸气风发,伤者无奈奋力一搏,亡者绝望堕入轮回、亦或进入某个无法感知体会的世界,修士一生、渡劫时最能释放情怀,种种表现万般幽思,尽在其中。
时间延续,赶过来的罗桑修士越来越多,远远望着那条雷龙冲向地底,神色茫然、略有些木讷。
敌我厮杀时方得显露,平素里大家皆为同道,甚可称之为走到同一条道路上的同伴,亲眼、同时看到这么多同伴冲劫破境,人们不自觉地回顾一生、并其渡劫修士中发现自己的影子。
那个人,义气满满挥剑搏杀,兴奋似如初涉山门,莫非是自己少年时的回放?
那个人,衣袂飘飘笑傲苍天,昂然宛如灭魔降妖,难道是自己青年时行走天下?
那个人,披头散发,表情凄厉,斗劫犹胜生死仇敌,像极了自己抱屈含冤时的模样。
那个人,安静平和,目光深幽,怀喜乐之心为逆天之举,是否就是自己追求的看透于终极?
那个人......
那个人......
还有那个人......
千人渡劫便有千般表象,千般表象对照千年时光与经历,哪个敢说全为陌路,谁能不为之心动!
与之前战场修士一样,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场面,无法不为之惊心动魄;假如不是百年胜势积累起来的强大信心,单单这幕奇景便能催人心魄,不敢、亦不能与之战。
唉!
呼!
嗬!
不知谁发出第一声叹,接着便是道道回音,古木周围声声、深深叹息,一股凝重的气息慢慢滋生,逐步笼罩四面八方,将所有人包围。嚣狂也好,仇视也罢,罗桑也好,火焱也罢,至此战场群修临劫,再非某个、某群、某一方的事,而是拷问所有人的心。
援军之战并未完全结束,时有火焱修士飞来、不得不冲向这个出口,竟然忘了向罗桑修士出手,目光愣愣望着井底。与之类似,周围罗桑修士也没有出手,默默沉浸在那种奇异的气氛里,恍在梦中。
战场罢兵,奇妙的场景......甚至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形成。
咔嚓!
最最猛烈、也是最后一道狂雷落下,周围陡然宁静下来,天空昏沉顷刻散去,片片灵光洒落。视野随之清朗起来,低头看,狂灵地上近千渡劫修士仅剩半数,情形比千尺集体渡劫时惨得多。
正常、而且合理。飞升修士,理论上个个临近关口,狂灵地上百年修,能过的早就应该渡劫,不能过的,按说也就过不来。战场突显身,破劫者近半,近半破劫带来天赐如潮,潮水凶猛硬生生把近半上得岸的修士推上了岸,仍......淹死一半。
天道永恒,天道遥远,纵有仙丹人人服下,也不是人人可以成仙。
纵有回天之力,也存不能之事,这便是修之绝情,道之淡漠。
四方沉寂。
......
......
四方沉寂,彩云朵朵。
天上织起锦缎绫罗,一簇簇劫云变了颜色,七彩缤纷,富贵庄严,透出浓浓喜气;七彩当中银丝穿梭,飞针走线般将它们连成片,顷刻间,天地皆被欢喜奋发的气息所笼罩,庞大罗桑正处当中,浩瀚花海中一叶灵舟。
那是核,是欢喜气息之源头,是让人心动、难动、不敢、不忍去动的根本。四方八面,罗桑、火焱双方过万修士聚集,内心皆被欢喜气息所充盈,仿佛面对着新娘头顶的盖头,心痒痒一心想揭,可又不敢出手。
人动天意,天之喜悦,谁敢扣扰。
彩霞之后,下雪了。
鹅毛大雪片片如刀,东愤怒,西苦闷,南不甘,北绝望,前怨艾,后疯癫,亿万雪花亿万悲,尽表修士之伤。
渡劫失败为常事,谁见过五百修士劫中陨落?
一人修行,千年苦难,五百人修行,百万年感历,百万年感历人生路,如何不动天心?
人修行,补天路,成为世界补充完美,败取其伤;天道无情,世界慈悲,界内每条生命皆为其子民,修道、可渡劫的修士尤为心爱。五百条心爱性命一朝化墟,世界焉能不为之悲。
四方沉寂,寒雪飘飞。
按照计划中进行,劫尽时便是冲锋刻,罗桑古木大好陷阱,八面合围重重杀机,外围众多修士围剿,断断不容谁逃走。然而此时此刻,修士们沉默迷惘,罗桑沉黯如眠,两侧伏倒的千万枝条难归原势,白白放过大好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