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道,“阿腾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素来孝顺,二嫂好生劝一劝他便是了。”
凌二太太嘴里发苦,心头发酸,直抱怨,“我这里哪养的是儿子,分明是上辈子的冤孽。”
这 话凌氏可不爱听,似笑非笑道,“看二嫂说的,我这侄儿,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有这样出息的孩子?二嫂一辈子的富贵荣华都在阿腾身上呢,别说这过头话,仔细 折了福。”让凌氏说,凌二太太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修来凌腾这样的好儿子。不然凭凌二太太这泼才人品,谁真乐意去理她。
凌二太太有心俯就,凌氏也没驳凌二太太的面子,只是姑嫂关系到底回不到从前,凌二太太未用午饭,说了些话便告辞了。
回家时,正遇着凌三姐儿回娘家,凌二太太问,“你怎么来了?”
凌三姐儿脸盘儿较先时圆润许多,头上簪三两支宝石花钗,腕上两中宝光闪闪的金镯,通身富贵华丽,笑道,“看娘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来瞧瞧阿腾。”
凌二太太说到儿子就堵心,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凌 三姐儿笑盈盈道,“世上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进士能有几个?阿腾中了进士,别的不说,咱家大门外头先换了书箱子的石墩,以后家里就是书香人家,该置办的 排场娘你也得置办起来,别叫人小瞧了咱家。”凌三姐儿二嫁虽嫁了个商户,家里还有两个十几岁的继子继女,不过,她却是心满意足。商户怎么了,起码不缺银子 使。男人年纪大些,却是个会疼人的,这不,她头上的宝石簪子便是新打的。
凌三姐儿接了她老娘进去,扶着老娘坐了,丫环捧上茶来, 凌三姐儿先接了,试一试茶温方递给老娘,笑问,“娘,我听爹说你去姑妈家了,怎么这早晚就回来了?我还说姑妈怎么着也得留你吃饭呢。”如今凌三姐儿的脾气 着实大改观,她先前最恨的就是赵长卿,这会儿不知怎地,自二婚后,对凌氏这个姑妈便格外的亲热起来,逢年过节的就跟丈夫去走动。给丈夫劝的,她脾气也和软 了许多,再不似先前。
凌二太太叹气,“你姑妈在忙阿宁的亲事,我也帮不上忙,没的添乱,便回来了,女婿呢?”
凌三姐儿笑,“在书房跟阿腾说话呢。自我成了亲,阿腾一直忙于科举,我家那个又是个东奔西跑的劳碌命,郎舅两个也没捞着好生说说话。这回阿腾再一走,不知何时能回乡,趁着这会儿阿腾在家,我们多来两趟,也亲香亲香。”
凌二太太道,“这眼瞅着晌午了,厨下备些酒菜才好。”她是个好强的人,闺女嫁个商户,实惠是得了,如今穿戴都较从前好,可商户也是外头三两处铺子的小商户。如今凌腾已是进士,凌二太太想到闺女这亲事,便有些不大满意。
凌三姐笑,“我叫小厮们出去叫了席面儿,不用家里收拾了。”
凌二太太劝她,“虽说你还年轻,这穿戴上也得节俭些,有两只金钗戴就罢了。你瞧瞧,宝石都上头了,到底节俭些为好。”
凌三姐笑的喜滋滋,“他打好了才叫人送到家来,我也不知道。这退又没的退,只得收着了。”
凌二太太道,“趁着还年轻,早些养下个哥儿,这才是第一要紧之事。”说年轻,在这个十七八做母亲寻常的年纪,凌三姐儿实在也不年轻了,她比凌腾还大一岁,如今二十五了。但说年岁大,更谈不上。凌三姐儿笑,“我如今已在吃药调养,这也急不来。”
“心 里有数就好。”凌二太太满心为儿子的亲事发愁,也就没啥心思说女儿。倒是凌三姐儿打听,“娘,你先时不是常念叨阿腾的亲事,到底定下来没有?姑妈都给阿宁 定亲了?我可得备份厚礼。上次托姑丈的福,才做了卖酒的营生。”凌三姐儿说起来眉开眼笑,想着姑妈为人不知外头的事,姑丈是鼎鼎大方不过。这年头,酒的生 意最好做不过,只是,酒不同于别物,非得官府有人,官府允了,发下许可的书函印证,商家方可卖酒。当然,酒税也是很高的。不过,酒水生意好,即使抽高税, 商人也乐意。如许姑爷,绝对是沾了赵勇的光。赵勇这人心软,凌三姐儿许姑爷没断了上门,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许姑爷生就是个会钻营的,赵勇厌恶凌二太太, 还不至于迁怒凌三姐夫妇,便帮许姑爷牵了线。
凌二太太道,“你姑丈那人,是不错。”
说到家里的事,凌三 姐笑,“娘,你说二姐儿多傻。先时长卿傻大方的把药堂给了她,那铺面儿,地段不是上好,也很不错了。再者,长卿早做出了名声来,一分银子没要的白给了二姐 儿。我听相公说,许大老爷,就是二姐儿母家大舅,原想着做军中药草生意拉二姐儿一把,让她入些股在里头。这机会,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结果,二姐儿竟回绝 了。你说,她傻不傻?”如今她日子光鲜,瞅着凌二姐便不似先时那般可恨。尤其想到林旭再次秋举落榜,还不知要熬到何时才能出头,就是一辈子熬到白发的老秀 才,这世上不是没有。不说别人,她祖父就是其中翘楚。
当然,这样想有些大不孝了。凌三姐也只是心里想想,不过,想到林旭几番难中,林家境况贫寒,凌三姐这心里就是一阵快慰。
凌二太太道,“你管她呢。她当初那么愿意林家,天生受苦受累的命!”
凌三姐道,“可惜当初跟二姐儿闹得太臭,不然叫她引荐许大老爷给相公,相公倒是愿意做药材生意。”她二嫁的男人姓许,与许大老爷同姓,余都没有半点关系。
凌二太太不假思索道,“这有什么难的?让你爹去跟你大伯说一声,怎么非得去走二姐儿的路子。”
凌三姐笑,“那一会儿我求求爹。”
凌二太太见闺女一心一意的与女婿过日子,笑,“哪里用你求,我跟你爹说一声就是。”
凌 三姐喜笑颜开的应了,又道,“娘,相公昨儿与我商量,阿腾这去帝都做官,房子屋子可怎么办?咱家在帝都又没个宅子。”她生就是个存不住事的,何况自觉嫁得 如意郎君,笑道,“相公说了,阿腾这榜上有名,是一家子的大喜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出五百两,够不够的,起码别叫阿腾做官手里委屈着。穷家富路 么,我们做姐姐、姐夫的,不能就近照看,知他手里宽裕,也能放些心。”
凌二太太说是爱财,也不能要女婿的钱,到时叫闺女在婆家难做。凌二太太道,“家里不至于此,你们的银子,只管自己存着。你弟弟的开销,我早心里有数!”
凌三姐还要劝,凌二太太道,“行了,没银子时不会跟你们客气的。你别成天一味的傻憨,你家里婆婆还在呢。这事儿,即使是女婿的意思,也别开这个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拿娘家的东西倒罢了,叫婆婆知道你往娘家拿银子,心里记你一辈子。”
凌三姐笑,“婆婆不是那样人,娘就放心吧。婆婆对我可好了,有什么新鲜东西都忘不了我。”
凌二太太笑一笑,“你兄弟进士出身,许家当然对你好。你这心肠,也别太实了。婆媳之间,你敬她,她敬你才能长久。”
“我知道。”凌三姐伴着母亲说了不少心里话。
待一时,许姑爷知道岳母回来,连忙出来问安,陪着凌二太太说了不少话,待中午大家用过席面儿,许姑爷又与凌腾说了半日话,方带着凌三姐告辞了。
凌三姐在路上问,“如何了?阿腾应了没?”
许 姑爷笑,“咱们的亲弟弟,如何能不应。只是阿腾不大知商贾事,他与赵掌柜的弟弟赵翰林是同科,交情不错,答应替我引荐赵掌柜,至于成不成,就看我的本事 了。”赵梨子原本贫宭之家,就是沾了赵安人的光,如今混得人五人六,那调味粉,小小的一样东西,他听出去跑买卖的人说,都卖到帝都去了,银子赚的海了去。 可惜他娶凌三姐娶的晚了,无缘得见那位赵安人,不然说不得有天大福气。还是自己妻子蠢笨,先前没与赵安人搞好关系。
凌三姐道,“药材的事,我与娘说了。娘说叫爹去问问大伯,若是便宜,引你与许大老爷认识。”
许姑爷本就大几岁,凌三姐相貌清秀,乍一听凌三姐这话,许姑爷更是爱她爱的了不得,在车里就抱住了凌三姐耳语,“我的乖乖,怎么竟叫你去说,我寻个时机求一求岳父便有了。”
凌三姐笑,“你我还不一样,总归一条心方能过得好日子。”
许姑爷笑,“娘子这话很是。”笨虽笨些,妙在听话,出身也够,哄着便好,将来生了儿子,他们许家还不知要如何发达。
待女儿女婿都走了,凌二太太问凌腾,“你姐夫同你说了些什么?”
凌腾笑,“姐夫想结交梨子兄弟,苦于无人引荐,不能相识,想让我引荐梨子给他认识。我看他是想做些调味粉生意,或是胭脂生意。”
凌二太太道,“你姐夫不比外人,他的事,你上些心。”
“我知道。只是不懂商家如何做生意,姐夫也没与我细说。”
凌二太太好笑,“唉,这又不是要你做生意,你不是跟梨果认识么,哪天摆席酒请他们兄弟吃顿饭,生意的事自有你姐夫去谈,哪里用得到你。你哪,念书写字成,做生意拨算盘?我的天爷,你要是去干了这桩营生,祖宗家法饶不了你!”如今凌二太太是愈发以儿子是进士为荣了。
凌 二太太笑,“你姐夫着实是个上进的人。你姐姐还说呢,二姐儿那傻丫头,好容易遇到长卿这个傻大方把个偌大药堂免费送了她。许大老爷想提携她发财,叫她入股 军需药材,她都没应。你说,是不是天生无福?你姐夫是个好交际的,想着什么时候能认识认识许大老爷就好了,你姐夫本领大,有好事也能抓得住,这才是有福气 的人呢。”
凌腾笑着应和一声,“是,姐夫常年做生意的人,自然是会说话的。我听说姐夫的酒坊能开张,还是姑丈帮他牵的线。”
凌 二太太笑,“是啊,要不说是一家子呢。你姑丈那人,脾气好,也仗义,最是照顾小辈。那年,四丫头婆家的盐铺子险被人坑了,也是你姑妈姑丈出头才讨得公道。 你姐姐、姐夫也会做人,哪年过节过年的不过去问安呢。寻常庄子里出产了什么新鲜东西,先给你姑妈姑丈送去尝鲜儿。”
凌腾听了只是一笑,并未多说许姐夫,反问,“如今大妞妞如何了?”
凌二太太道,“能如何?在二姐儿手下讨生活呗。二姐儿自己有了孩儿,又是儿子,哪里能有心待大妞妞。有一回二姐儿带了大妞妞到你祖父家,我赶巧碰上了,身上穿了件绸子袄也是寻常,大妞妞这才几岁,就开始学做针线了。”
凌腾道,“女孩子学些针指女红也没什么不好。”赵长卿小时候,很早就能扎很好看的花,心灵手巧,无人不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