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亭点了点头:“趁着周末,我回一趟苏州,去将出货的本子接过来。”
“那我就先带了这账簿回家,等着你接了出货的本子过来,我们好好的算一算,看看是不是数目符合。”方琮珠说得慢悠悠的,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说,让人感觉到她的声音冷冷的,就如寒冰一般。
“大少爷……”
朱掌柜冷得有些守不住,牙齿战战:“我一时糊涂,将其中两种的数量给改少了些。”
眼见着事情即将败露,这贪财的事情瞒不住了,朱掌柜索性先自己坦白了:“我本没想到要这样做,都是那个张顺撺掇的,说我不会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谋一点点利。那次苏州送货过来,我当着送货的主管登记好了布料,他也在这账簿上签过字,等着过两日,我便将这本子上改了,多余的布料让张顺拿出去偷卖了,钱我们四六分,我六他四。”
方琮亭大吃一惊:“竟有这样的事情!”
朱掌柜耷拉着脑袋,一脸悔恨,不再出声。
“张顺,张顺!”方琮亭站起身冲到门口,朝外边喊了两句。
“大少爷,什么事啊?”
张顺半弓着背走了进来,一脸谄媚的笑:“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你!”方琮亭盯住了他,气得全身发颤,琮珠早就与自己说过,这个张顺是个靠不住的人,应该要将他解雇。他一直心存疑虑没有下手,没想到却被这蠹虫偷了自家的布料扛到外头去卖!
“大少爷,怎么了?”张顺溜了一眼,见朱掌柜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心里有些发慌,是不是自己与朱掌柜联手做下的事情被发现了?
他佯装镇定的站在那里,脑门子上已经是汗珠子渗了出来。
“你还问什么事情?你不如直接说出来你做了什么事!”方琮亭气得几乎要发昏,自己给他们的工钱不低,待他们也很好,为何他们却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大少爷,张顺真的不明白……”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都不明白?”方琮珠站了起来,走到张顺的面前,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气势足足的:“要不是送到巡捕房去说明白可好?”
“张顺,算了罢,我早就说过,做下这等错事,迟早是要被发现的,”朱掌柜垂头丧气的在旁边劝他:“我倒是没脸再见大少爷了,这昧下的钱我都交出来,只求大少爷宽宏大量,不要将我送去巡捕房,我自己走了便是。”
“朱掌柜……”方琮亭听着他说得可怜,刚刚想出言挽留,这边方琮珠已经开口。
看得出来方琮亭是个心软的,他这模样,方琮珠觉得似乎是一副过往不咎的样子,怎么也得在他说话之前将这话头给截住:“大哥,你得问问他们这么做有多长时间了。”
朱掌柜还没说话,张顺这边已经自己打起耳光来,一边一个:“大少爷,大小姐,小人也是被逼无奈,我家中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亲,下有几个子女,根本无力抚养,所以才动了这个歪念头。我和朱掌柜也就最近一个月做了一回手脚,不想就被大少爷给发现了,小的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走了这糊涂路子,求大少爷不要解雇我,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的帮大少爷干活。”
方琮亭犹豫不决,若是将朱掌柜和张顺解雇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来打理店铺,另外听着张顺说上有老下有小,无力抚养,若是自己不要他了,他到哪里去寻钱来养家糊口呢?
“你们俩先出去,待我和大小姐商量了再说。”
方琮亭挥了挥手,将两人打发了出去。
见着他这般优柔寡断,方琮珠实在有些烦恼,这样的大哥,指望他能将家里的生意做好,这是绝不可能的,难怪上海滩五间店铺竟关了两家呢。他这阵子忙着青年剧社的事情,人家觑着有机可乘,或许是见他不怎么查账,就动了歪心思,若今日她不跟着方琮亭过来查账,还不知道他自己看不看得出来。
这两个人,实际上就是内贼,不将他们送巡捕房还是客气的,看方琮亭的意思,还有将他们留下来的意思?
“琮珠,朱掌柜和张顺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他们也就做了一次,不算是太大的罪过……”方琮亭苦恼的皱着眉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方琮珠笑了起来:“大哥,你可真是大胆,明知道是贼,你却要将贼人留在身边,是不是想告诉他们,让他们继续来偷东西便是?”
“咱们已经抓了他一次,想来应该不敢了。”方琮亭坚持着:“若是将他们开了,他们的家人就只能饿肚子了,这多可怜啊。”
“大哥,你太妇人之仁了如果不将他们开除了,他们肯定还会犯错的。”方琮珠很坚持:“虽说这事情是大哥你做决定,可我还是有自己的想法,朱掌柜和张顺,一个都不能留,如果你一定说要对他们好一点,那就是说不将他们送巡捕房,赃款你自己看看怎么办,反正这店铺是你打理,亏空了钱爹娘也只会埋怨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琮珠真是着急得吐血,这种做生意的手段,没有赔光已经是很不错了,方琮亭到上海帮忙打理家里生意也有几年了,五间门面缩减成了三间,家里的生产销售量也大大减少了,若是他再坚持打理几年,只怕是三间会只剩一间,家里的纺织厂做点苏州城里的生意就好。
可苏州城开纺织厂的太多了,竞争相当大,更何况苏州的购买力不及上海,在上海尚且维持不下去,更何况苏州?
听着方琮珠说得严重,方琮亭这才紧张起来:“那我……将他们给解雇了?”
“那是你的事情,我只是给你建议而已。”
方琮珠摊手:“大哥,毕竟是你在打理上海的生意。”
“那我去找他们进来谈谈。”
方琮亭最终下定了决心,或许方琮珠说的话是对的。
当他走出去的时候,只找到了朱掌柜,张顺已经不见了。
“刚刚他说要去上茅房的,我去寻他看看。”
一个伙计跑到附近寻了一圈,没见着张顺的影子:“大少爷,没看到他。”
方琮亭有些惊诧,难道张顺自己跑了?
朱掌柜走到经理室,倒是说得诚恳:“大少爷,我把昧良心挣的钱退给你,还给你帮忙到月底,这些日子里你去寻个掌柜来,什么时候他来了,我什么时候就走。”
说到此处,他的眼圈子已经红了:“我在店里做了三年,大少爷对我可真是没得说,只怪我自己一时起了贪念,愧对大少爷的厚待。”
“朱掌柜,你留下来吧,只要你认识到错误,以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
方琮亭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又瞬间软了下去:“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不不不,大少爷,我哪里还有脸呆在这里。”朱掌柜说得很坚决:“您要是全了我的面子,就跟别人说我家里有事,没法兼顾这份活计了,也让我走得体面一点。”
方琮珠在旁边看着,朱掌柜跟那张顺好像有些不一样,若是他自己想走,那便让他走就是了,方琮亭可别傻,千万不要留他。
“朱掌柜,你这几年倒也算是十分尽心,我不会到外边说你离开的原因。”方琮亭点了点头:“唉,朱掌柜,你以后可莫要再走歪路了。”
“谢谢大少爷宽宏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