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连连摆手,一脸庆幸,“得亏她没来,不然就多了个帮倒忙的。”
她有幸瞧过宋碧涵做针线活,那针脚可真叫一个粗实,歪歪扭扭就算了,竟然还能将本是平整的布料缝出一个个小包来,那场面真让人不忍直视。
蒋贵妃看了几眼,牵唇道:“这便是礼部筹备了数月备下了贺礼,倒是有些特别。”
蒋贵妃虽没明说什么,但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指责此物太轻,不够用心。
季尚书思绪还乱着,全然没留意蒋贵妃说了些什么,季寒烟偏头去看顾锦璃,见对方对她轻轻颔首,她这才鼓起勇气道:“父皇,此物看起来简单,实则却饱含了大梁各地女子对陛下的敬重和感怀。”
殿内一时沉默,蒋兴率先冷笑出声,“原是各地女子所备的贺礼,怪不得如此花哨简陋,中看不重要,真是没意思。
季尚书费了数月光景,就弄了这么个寿礼,可见并未用心啊!”
季寒烟本就是轻柔的性子,听蒋兴这般说,不禁羞恼起来。
顾锦璃见季寒烟被蒋兴气到了,便站起身轻轻开口,“蒋世子所言差矣,此乃大梁百姓对陛下的心意,何来简陋一说?”
“大殿之上现竟由得尔等女子随意插言,还真是世风日下!”蒋兴睁圆了一双遍布血丝的眸子,阴狠的瞪着顾锦璃。
温阳贴近温凉,附耳道:“他欺负大嫂了,揍他不?”
宋达耳尖听到了,立刻道:“啥时候动手,加我一个!”
虽然他在喜欢顾大小姐这件事上闹了笑话,可顾锦璃是他宋府的恩人,更别说对方还是英国公府了,这件事他第一个举双手参与。
温凉却只闲适的望着唇畔凝笑的女子,语气淡淡:“不必。”
谁欺负谁还尚未可知。
宋达撇撇嘴,他就知道温凉这种冰块性子不行,。
倒是可怜了顾大小姐,想必日子定然不顺心。
唉,错过了他,可真是错过了世上最好的男子呢!
顾锦璃轻轻弯唇,语气从容,“我见蒋世子畅所欲言,便以为谁都可以发表意见,想来倒是我理解错了。”
“男人有探讨朝政之责,区区女子如何与男子相比,真是荒谬!”
英国公皱起眉,这个没用的东西又中计了!
果然,只见顾锦璃浅浅一笑,意味深长道:“蒋世子如何说我都没关系,但您如此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恐是不妥。”
蒋兴一窒,拍案而起,“小小妇人休要颠倒黑白,我何时不敬太后娘娘了!”
顾锦璃坦然与之平视,笑问道:“那蒋世子是未将太后娘娘视作女子了?”
“你……你大胆!陛下,您难道就容得此女如此折辱太后娘娘?这般胆大的女子,定要严惩!”蒋兴说不过顾锦璃,便以孝字来压建明帝。
建明帝却只淡淡扫他,神情不辨喜怒。
“话都是你说的,你却要朕来责罚他人。是你脑子不够用了,还是你当众人都聋了?”
这般不留情面的斥责让蒋兴瞬间红了脸,他还想再分辩两句,建明帝瞥他一眼道:“你若吃多了酒,便趁早出宫歇着,若没醉酒,便给朕老老实实坐下!”
说完,便侧身望向顾锦璃,语气变的那叫一个柔和,“灵毓,你继续讲。”
蒋兴气得身子直抖,被英国公冷冷瞧了一眼,才安分的坐了下来。
顾锦璃离开座位,行至殿中,对建明帝福了一礼,才道:“陛下,这礼物看似没有金石玉器贵重,可这画卷却寓意着我大梁锦绣昌盛,是任何礼物都无法比拟的。”
“哦?”建明帝饶有兴致,“那你便来给朕讲讲这画轴的深意。”
“是。”顾锦璃颔首,以澄澈如水的声音缓缓道来:“自古以来都是男尊女卑,世人多对女子格外严苛。”
说完,顾锦璃还意味深长的望了蒋兴一眼,气得蒋兴险些骂出声来。
“一个国家越是贫瘠落后,便越是轻视女子,只当女子视为生养工具,如奴如隶,百般磋磨,以此展示男人的主权,以压迫女子来遮掩自己的无能。
相反,越是繁荣昌盛的国家,女子反越能得到男子的尊重,甚是可以与男子一般为将为帅。
我大梁有如宋老夫人一般的巾帼英雄,有曾叱咤商场,被称为铁血娘子的月辰夫人,便是普通女子也有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姜尚书撸着稀疏的胡子深深点头,大梁女子的地位那真是越来越高,他对此感触颇深。
他家夫人打他简直是家常便饭,他若话说的重了些,夫人便哭着要带女儿回娘家,有时委屈的他都想做女人了。
顾锦璃抬手轻轻拂过画卷上的锦缎花草,声音轻灵,“一提到“锦缎”“花草”,众人便会联想到女子,而我大梁女子之所以能灿然绽放,这些都要仰仗于陛下的英明神武。
若无陛下的圣泽庇佑,女子自保尚是难事,又如何还能追求美丽。
这一副锦绣山河图,所展现的不仅仅是我大梁山水人文,更有各府州百姓安居乐业之兴,大梁万里河山繁荣之盛。
这是大梁千万百姓对陛下的感怀敬爱,亦是对大梁盛世万年的信心!”
既是大梁女子的心意,自然要由女子展现。
一番无形的巴掌打在蒋兴脸上,让他彻底闭上了嘴。
顾二老爷在心里为自家女儿狠狠鼓掌,他站起身,神色动容,热泪盈眶,“陛下圣明,大梁得君如此,乃上天庇佑。
天意福泽,隆恩浩荡,陛下大业定千秋万载,一统乾坤!”
众人恨不得拍腿骂人,光顾着看热闹了,怎么忘了趁机奉承陛下,又被这个今四君抢了好活计!
大理寺卿钟树一边将顾二老爷这一番话记在心里,一边起身叩拜,“隆恩浩荡,大梁万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理寺卿这一跪,众人自是只能起身随之下跪,只大腿都要险些被自己掐青了。
竟然还有这一手,他们怎么没想到!
有些人一脸不甘的瞪向钟树,怪不得这钟大人有事没有就往顾府跑,原来是与今四君学习拍龙屁去了。
钟树却全然不理会众人嫉妒的目光,只留给他们高深莫测的一笑。
自己不上进还怪别人,这些人活该被他们甩下!
建明帝朗声大笑,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真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儿媳妇,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去了。
总有人说他行事莫测,心思难辨,甚至还曾因为瑶儿的事一度被安上了昏聩的帽子。
他承认自己没有经世之才,可大梁的确在他的治理下越加繁荣。
今日终于有人为自己正名,他如何不开怀。
只顾锦璃不比寻常闺秀,以后毕竟是要太子妃要做皇后的人,他无法多赏她什么,也就只能赏赐些庸俗的金银了。
苗洛含笑走上前来,波光流转的美眸中全是赞赏,“灵毓县主这一番话真是令人警醒。男子女子同样为人,有何区别,只有那等无能的男子才会瞧不起女人。
大梁陛下英明神武,苗洛佩服。”
这位灵毓县主真是妙人,只可惜她是个女子,否则她便又多了一位蓝颜知己。
建明帝被夸得开怀大笑,殿内本就和乐的气氛因此变得更加轻快起来,君臣都在笑,这等和谐的场景绝对难得一见。
可往往有些人就是喜欢打破和谐,英国公看了一眼神色恍惚,笑容僵硬的季尚书,笑道:“季尚书有心了,这副画轴寓意甚好。”
“嗯……多谢英国公,应该的,应该的。”季尚书抬手擦汗,有种侥幸余生的不真实感。
英国公勾唇,“只我听闻最近礼部从各府各州寻了不少珍惜花卉,我还以为那些花草才是礼部要呈给陛下的寿礼。”
“这……那……”季尚书也是个老实人,他向来与礼仪宫规打交道,不擅长朝堂的唇枪舌剑。
季寒烟看着有些心急,替父亲捏了一把冷汗。
画轴能由她来展开,可官场上的事她不好妄自插言。
季寒烟正焦急着,忽听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那是本宫请季尚书备下的。”
季寒烟惊讶的望向沈皇后,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母后,您……”
沈皇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便无甚表情的对建明帝道:“这副江山图其实是臣妾所作。”
建明帝有一瞬的愕然,转而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这幅画恢宏大气,想来废了许多心血。
为了他的寿宴,她竟做到如此地步,难道说她心中一直是有他的……
这可如何是好?
沈皇后全然不知建明帝想偏了,只道:“作完这副江山图后,臣妾还想再做一副锦绣百花图,因有些花卉臣妾并未见过,便托季尚书去各地搜寻。”
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看这些孩子们如此大费周章,想来定是礼部的贺礼出了纰漏。
这些孩子都做到了这一步,她总不能浪费她们的苦心。
沈皇后这一番说辞,打消了许多人心中的疑惑。
毕竟这副江山图画作恢宏,没有数月功夫无法作成,显然是精心备下的。
能让皇后娘娘如此费心,自然只能是陛下的寿礼,总不能皇后娘娘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用的吧!
沈皇后说完,无声望向了英国公,似在着他发问。
英国公心口起伏一瞬,深深吸气,沉下了翻涌的气血,牵唇笑笑,不再多言。
“咦!你们看,那不是蝴蝶吗?”姜悦眼尖,发现了飞入殿内的几只蝴蝶。
那几只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飞入殿内,盘旋一圈,落在了画轴的绢花之上。
顾二老爷望了大理寺卿钟树一眼,钟树心领神会,立刻道:“陛下寿宴之上有蝴蝶都被这锦绣江山吸引而来,可见是大大的吉兆,此等神迹应被记在史册之上,以供后人传承。”
钟树感动的都要哭了,今四君真是太够意思了,竟将这等好机会拱手让给了自己。
建明帝自是开怀,哪有不应的道理,高兴的一连又多喝了几杯酒。
英国公望着那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紧握双拳,凌厉的眸光恨不得斩断蝴蝶的翅膀。
好好的机会,竟然又被毁了。
看着弯唇含笑容貌清丽的女子,英国公眼中满是厉色,又是这个顾锦璃,她坏了他太多好事,不能再多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