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许长的软罗红纱轻悬于房梁之上。
丝竹乐声伴着少女的舞姿靡靡响起。
赵文鸢换上了一件海棠红色的纱裙,如墨青丝松挽发髻,只在鬓便插上了一朵娇艳的海棠花,映的她更加的娇俏动人。
她舞姿轻盈,挽着红纱在半空中翩然起舞,倒真有几分蝴蝶在花间戏舞的美感。
顾锦璃虽不喜欢赵文鸢,但平心而论,赵文鸢的舞姿的确很美,也很动人。
众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她个子略矮的缺点在此时也变成了清灵,反倒为她增色几分。
赵文鸢得意的勾起了嘴角。
这个舞她已经练了许久,有自信能在任何才艺比试中胜出。
可这却不是这支舞的真正用途。
她含情脉脉的望向了谢斌,脚步轻点,挽着红纱宛若彩蝶一般从谢斌的眼前划过。
红纱轻柔,拂过了谢斌的脸颊。
他抬起头望向她,两人四目相对,她娇媚一笑,眸中万千深情欲语还休。
他亦扬起了唇角,回应她的娇笑。
顾锦璃看了一眼便摇头收回了视线,原来此舞是一条红线,赵文鸢已经握住了红线一端,只等着谢斌抓住另一端,良缘便成。
赵文鸢亦是这般作想。
见谢斌望向了她,赵文鸢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轻点了一下头,便毫不迟疑的松开了挽着红纱的手……
因为顾锦璃从中作梗,害的永宁侯府与谢府两家背负了不少骂名。
他们两家若是这般定亲,只会更加惹人非议。
所以他们才想出了这般的办法。
她在起舞时不慎跌落,谢斌英雄救美,在众人面前将她抱在怀中。
有帝后与众人见证,两家再商议婚事便水到渠成。
世人多喜欢那些带有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届时便不会再有人紧咬着谢顾两家退婚之事,反是会对他们两个的良缘津津乐道。
其实她很怕,可是想到今日之后她便能与自己心爱的男子长相厮守,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众人惊呼出声。
谢斌似要起身,可他不慎拂落了手边的杯盏,他侧头望了一眼,而就这一眼他便错过了接住她的时间。
“砰”的一声,赵文鸢重重的落在了地上,随之响起的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赵文鸢跌落的地方并不算高,其实本不会受伤。
可她距离谢斌的位置有些近,她的脚踝磕到了谢斌的桌案上。
在这种力度的冲击下,赵文鸢只觉得脚踝一阵剧痛,痛的让她无法隐忍。
“我的脚……我的脚……”
她泪眼朦胧,透过眼中的水雾望向了坐在她对面的男子。
他脸上错愕的表情中带着些许歉意,可他却并没有走上前把她扶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之前明明尝试过的,那一次他将她稳稳的抱在了怀里,没有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他的肩膀那般宽阔,他的怀抱那般温暖。
可为什么这次他没有接住她?
明明说好了的,为什么会这样……
脚踝上的剧痛,心中的悲痛将赵文鸢彻底击垮,她一时无法承受,昏厥了过去。
沈皇后忙命宫婢将她抬入偏殿,又请御医前来看诊。
御医诊治了一番,回禀道:“陛下,皇后娘娘,赵二小姐的虽从高出跌落,但并未伤到头部,所以没有性命之忧。
只她的脚骨摔断了,有些麻烦。”
“可能治好?”沈皇后蹙眉问道。
御医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若是养好了不会影响走路,但定然无法起舞了,若是修养不好,怕是会有坡足的可能。”
沈皇后闻后轻叹了一声,心中也为她感到惋惜。
庄周梦蝶终成了黄粱一梦……
“派人将赵二小姐送出宫,御医随行去永宁侯府诊治吧。”
看着赵文鸢被人抬走,谢斌眼中也有一丝愧疚。
可他真的没有办法。
以前他之所以要娶赵文鸢,是因为永宁侯世子与兵部尚书之女结亲。
父亲想要拉拢兵部,成为五殿下夺嫡的一大助力。
可现在赵楚立身不正,被姜家退了婚事,那永宁侯府对他们来说便成了可有可无。
若赵文鸢是个聪慧温婉的也就算了,偏偏她还愚不可及,谢府的长媳怎可以如她那般!
他们在商议这个计划的时候,还尚未传出赵楚的丑闻。
谁曾想到临近宫宴,赵楚惹出了这般的麻烦事。
可那时若是他们上门与永宁侯府说计划取消,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谢府最近已经够乱的了,绝对不能再生事端。
所以他只能故作无视,只能对她满怀歉意了。
可他真没想到,她会摔断了脚。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倒霉吧!
“喂!”
有人叫了谢斌一声。
谢斌侧头去看,只见对方身着玄衣,衣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凶狠的鹰隼,正如他一样冷俊。
“喂,你的反应怎么那么慢!
那姑娘就摔在你眼前,你明明起身就能救下她,你为什么要故作无视呢?”
傅冽听了眉头一挑,哟呵,温阳这小子说话可比他还冲啊!
谢斌不认识他,但见他坐在温凉身边,想来身份应是不凡。
“这位公子,我刚才不甚碰倒了酒杯,一时走神就错过了时间,的确是我不好。”谢斌心中恼火,但面上却仍旧一副翩翩佳君子的模样。
“一杯酒比人命重要吗?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温阳觉得谢斌和赵文鸢离得那么近,一定能把赵文鸢救下。
可没想到他的反应速度竟是比王八还慢,早知这样还不如他出手了呢!
傅冽听了一笑,可嘴角的伤口随着他的笑裂开了一个小口,痛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却依然不减他看热闹的热情,“温二公子,你这就错怪谢公子了。
那赵二小姐可是谢公子的心上人,他一定是没有反应过来,不然怎么可能弃之不理呢!”
温阳惊讶的看了一眼谢斌,眼中的嫌弃更重了,“那只能说他更不是个东西了。”
自己心爱的女人遇到了危险,他还管一杯被碰洒了的酒?
这不脑子有病找抽吗?
“噗!”傅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算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的他都流出了眼泪,那他也要笑。
没想到温凉是个闷葫芦,这个温阳却是个开口的瓢,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谢斌气得太阳穴一跳,原来这人是温阳,温凉的孪生弟弟!
两人长得虽是不像,但这说话阴狠刻薄的样子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斌再好的脾气此时也绷不住了,“六殿下,温二公子慎言。
谢某是男子,名声倒是无所谓,但两位般说怕是会败坏赵二小姐的名声。”
傅冽冷哼一声,轻嘲道:“她的名声要败也是你败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要娶她!”
“你……”
若非这是在皇宫,谢斌简直都想掀桌子揍人了。
“好了,都别说了,宴会继续吧!”建明帝大手一抬,拦住了几人的唇枪舌剑。
反正傅冽和温阳都骂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谢斌:“……”
就不能早点拦着吗?
众人虽同情赵文鸢的遭遇,可宫宴却不会因为她一个人而受到影响。
想要展示才艺的小姐们仍旧欣喜雀跃,满怀期待。
因为她们知道这次宫宴意味着什么,只要她们能入贵人的眼,她们就有机会成为王妃、郡王妃。
傅凝看得兴致勃勃,傅冽却百无聊赖,即便丽妃瞪了他好几眼,也没能让他看上这些小姐一眼。
甚至丽妃都开始担心了,冽儿该不会不喜欢女子吧?
一众小姐皆已展示了才艺,沈皇后轻轻拍了拍手,嘴角含着淡淡笑意,“众位小姐都才艺过人……”
“皇后娘娘!”
临安郡主开口打断了沈皇后的话。
沈皇后蹙了一下眉,神色不悦。
贵为郡主,怎么能如此没有规矩。
临安郡主却是不在意,只起身笑着道:“灵毓县主还没有展示才艺呢,皇后娘娘不如也给灵毓县主一个机会如何?”
“郡主,你不是也没展示才艺吗?你怎么不来呢?”宋碧涵反唇相讥。
临安郡主不屑冷笑,斜睨了宋碧涵一眼道:“本郡主一不急着嫁人,二不想攀附权贵,为何要展示才艺?”
临安郡主几句话说得众女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算事实如此,可陛下和皇后娘娘尚且还要顾全她们的脸面,她一个郡主怎么能如此羞辱她们!
可临安郡主霸道惯了,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感觉,只噙着笑看着顾锦璃道:“倒是灵毓县主,本郡主也是为了你好。
女子被退亲本就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更何况你出身不高,名声又素来不好。
你可要珍惜这次宫宴的机会,争取能觅得一份良缘。”
赤裸裸的挑衅和讽刺,任谁听了都会心中不快。
顾锦璃却仍旧神色清淡,眸光清湛无波。
可沈染被顾锦璃这样的目光刺痛了。
自从认识她以来,她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强大自信,清冷沉静。
可她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少女,与嚣张恣意的临安相比,她太过冷然。
她们明明都是一般大的少女,就只因为临安出身更高贵些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嘲讽她吗?
他撑了一下椅子,可他的双腿仍旧绵软无力,使不上力气。
沈染只得凝眸看着临安郡主,开口道:“临安郡主……”
“陛下!”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湮没掩盖。
一道修长挺拔,秀逸如仙的身影自他的身边倏然而起,宛若九天之上的一片云,清冷矜贵,不染凡尘。
温凉在众人的视线下行至殿中,敛衽行礼。
建明帝却是看的眼皮一跳。
温凉微微垂首,满身清华,声音更是如山间雪干净的一尘不染,“陛下可相信一见钟情?”
建明帝嘴角抽抽,心里呵呵。
他能说不信吗?
建明帝默不作声。
这混小子现在对他这么客气,早寻思什么了。
他就不应声,看温凉能怎么办?
温凉却并不等他回答,而是径自道:“不管陛下相信与否,微臣都是信的。”
建明帝:“……”
那你特么还问朕!
“陛下!”
温凉淡淡开口,声音清冽,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吸引着每一个人的注意。
“微臣曾也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在遇到某人之后,臣相信了。
因为自见她第一眼起,她在臣心中便与世间众人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