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固伦宠着元青,除了大节之外,不用她早起陪着一块儿用饭,所以她有些奇怪。
几个丫头动作很快,桃芝最后把元青简单挽起的头发检查一遍,呼了口气道:“长公主只道让奴婢来伺候郡主晨起,未曾说过别的。”
元青点点头,道:“走吧。”
桃芝扶着元青的手,身后跟了四个小丫头。她们一路穿过回廊,再过一座小亭,才到固伦的院子。
固伦的大丫头碧菀在门口守着,见她来,赶着迎上去道:“郡主来了,长公主殿下念叨您呢,快请进。”
走进里间,绕过八宝格,两面屏风后的梨木八角桌旁坐着固伦。她对元青招招手道:“我的儿,来。”
元青笑,走到固伦身边先给向她福了福身,请过安后,才依言坐在固伦身边,撒娇告罪道:“是女儿懒惰,求母亲饶了元青罢。”
固伦端坐着,任元青靠过去搂住她一条胳膊,自面色不动,不笑不怒,看着还是刚才那副温和的样子。
元青心中忐忑,等固伦慢条斯理用完一盅燕窝。碧菀递过湿手巾,伺候她轻轻碰碰嘴角,又洗了手,才转头看元青,冲她笑道:“看你吓的这样子,你母亲是吃人的不成?”
不等元青说话,固伦又道:“就算是吃人,也不会吃我自己个儿的女儿。”
元青心里这从松快些,站在她背后吓的绞帕子的桃芝也跟着松了口气。
“你表哥昨日出宫正式开府,咱们家的礼虽已尽到,但到底亲厚,还需个家里人去看看,权做关心之意。”固伦喝着茶,慢慢地道。
听了前半句,元青便猜到是什么事。她的心突突的动了几下,脸上便跟着泛起烧来。垂头哽了一阵,也没说出一句话。
固伦屏退丫鬟,才伸手在她脑袋上戳了一戳,“死脑筋,这是要送你进油锅?”
元青讷讷地道:“不……不是……”
固伦也知道元青到底是个大姑娘,且这些年被宫里的嬷嬷教养长大,学的是宫里那套做法,畏手畏脚些是有的。
固伦可说是要月亮不会给星星的做了几十年长公主,性子难免爽利,心里却也不厌元青这样。她是公主,嫁了驸马也是唯她是听,可将来元青是要给王爷做夫人,自然事事尊夫顺子,这样才讨夫家喜欢。
只是她到底是固伦的女儿,这些规矩要有,但不能太过,不能叫规矩把人管死了。
屋里没人,固伦面上多了些慈爱,少了些严厉,对元青道:“他们府里大概还乱着,但严裕安我知道,最是个有手段的人,估计也乱不到哪去。你代母亲去看看,一则带去我的问候,二则你表哥是个男子,内院无人,难免顾不到边边角角的事情。他这会儿刚开府,要是从这儿有了烂账,以后该找谁哭去?你如今去帮衬着些,他必念你这份情的。”
元青被说动了。
刚才她便不是不想去,只是想着男未婚女未嫁,而且京里一直有关于他二人婚事的说法,这时候去豫王府,元青面上实在有些臊得慌。
但固伦那一通话似乎很有道理,现在豫王府估计只安顿了个大概,反正不久她便要嫁过去的,这时候帮陆质看看也没什么。
这样想着,元青抬头对固伦道:“女儿听母亲的话,这便回去收拾。”
元青的脸还是烧的滚烫。从在永宁宫见过陆质起,她们娘两个再说起陆质时,元青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变了。
固伦看破不说破,笑着又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去吧,头发要重梳,钗环不必太多,但也不要像这般素。”
元青答应着退出去,过了一会儿,碧菀被固伦叫进屋里嘱咐几句。她从固伦的梳妆台上娶了根包乌金的翡翠簪子,快步往元青院里去。
元青屋里,几个丫鬟左挑右选,总算为他选出套合眼的衣服。但拆了头发重新挽了样子,最后戴簪子时却犯了愁。
此行既特殊又普通,元青事事小心,任丫鬟把妆奁翻了个底朝天,她还是看哪个都不对劲。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如何是好。
桃芝手里攥着一根翡翠簪子,朝元青头上比划了两下,劝道:“郡主,今日这身衣服是浅绿色,其实配这簪子挺好看的,衬肤色,看着气色也好。”
元青也晓得要配个翡翠簪子,那簪子带上确实也好看——但不是很好看。只是相配,不是她要的那种好看。
桃芝也没法子了,看着外头天愈亮,再磨蹭下去,便要错过登门的时辰。
她犹豫着还要开口,便听有人轻轻敲门。小丫头问了句是谁,门外道:“郡主,奴婢是公主殿下院里的碧菀,奉命给您送东西来。”
元青道:“快请。”
桃芝去开了门迎碧菀进来,她走到元青面前先请安,然后便将手中托着的一块帕子翻开,显出里头那根包乌金翡翠簪。
桃芝低呼一声:“原是差这一点金子!”
元青也看着就是它了,转身坐好催桃芝道:“快快,给我戴上。”
翡翠清雅,一点乌金透着富贵,但胜在不多,不显庸俗,反托女孩子的血色。
碧菀再把固伦交代的话说一遍,元青便带着丫鬟老妈子并一车小厮出了门。刚过巳时,三辆马车便到了豫王府正门。
公主府送去的拜帖比元青早到半个时辰,已有几个小厮等在那里,见了马车,便赶忙过去交接。老妈子和丫鬟下了马车,把元青扶进豫王府里接人的小轿,被小厮从侧门抬了进去。
小轿微微晃动,元青也跟着轻轻颠簸。她两手放在膝上,无意识把一条丝帕紧紧绞着,胸腔里那颗心跳的厉害,几乎窜到了喉咙眼儿,马上就要出来似得。
一路上来的期待在轿子停下瞬间消失殆尽,元青手抖的厉害,一时间只希望自己一直没出公主府的门就好了。
桃芝扶她出去,元青脚踏到地上时,脑袋还是晕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砰”地跳,连桃芝不动声色从她手里换了条丝帕都没注意到。
严裕安随眼看软轿里被扶出来的女子:身量中等,面带笑意,身着浅绿绫衫和月白罗裙。相貌极好,且气质温和、又带贵气,虽有些拘谨,但大体是个很得体的女孩子。
“奴才给元青郡主请安,有失远迎,还望郡主赎罪。”
看明轿前的人是严裕安,抬眼看看,并不见陆质的影子,元青才稍稍镇定些。她微微对严裕安点点头,被桃芝扶着往前走动,边道:“是我们来的唐突,打搅府上规整。”
严裕安把人往里迎,闻言把腰弯的更低,道:“哪里打搅,郡主殿下常来才好。倒是奴才要担心这王府里还乱着,怕何处唐突了郡主。”
几人走进正厅,元青在下首位上坐下,拿手帕碰了碰嘴角,道:“昨日表哥出宫母亲便念了一天,放不下心,但也知道当时过来是添乱,所以挨到今天。实在忧心,少不得打发我来看看,以全挂念之心。”
严裕安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就算奴才蠢笨不晓事,也知道长公主殿下疼爱我们王爷的心。王爷更是知道,日日心头口头记着不敢忘的。”
两个人寒暄几句,严裕安便赶着叫人上茶上点心。规矩一丝不错,对元青也没一点怠慢,但就是闭口不提陆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