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娴将手机还给他,扭扭捏捏地说:“谢谢。”
宋知瑾将手上的灰层洗掉,随后用湿漉漉的手捏了下她的脸蛋:“还在生气?”
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轻佻的动作,姜雨娴愣了一下,随后退后半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宋知瑾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说:“灯已经修好,我回去了。”
姜雨娴送他出门,她正要与他告别,而他却抛下了一道晴天霹雳:“后天我要出国一段时间,你最好不要闯祸。”
☆、第八章
第八章
宋知瑾没有出国之前,姜雨娴顶多只是觉得房子空荡荡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有点可怕罢了。而现在,连宋知瑾都不在了,整个楼层只有一个人,她更是觉得这里阴森恐怖。
熬了几个夜晚,姜雨娴忍不住给顾莞拨了通电话,问她有没有空来陪陪自己。
顾莞恰好赶完了一个项目,心情不错,因而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下班以后,她到杂志社接姜雨娴,远远看见姜雨娴从大堂步出,她便眨了眨车灯。
自从姜雨娴搬出去以后,顾莞跟她碰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一般只能在周末吃顿饭而已。半周没见,顾莞发现姜雨娴的脸色好像差了不少,眼底有些浮肿,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她笑姜雨娴:“晚上做贼去了?”
姜雨娴摆了摆手,说:“别提了,我要是再在那房子住下去,迟早会神经衰竭。”
在附近的餐厅吃过晚饭,姜雨娴就带着顾莞一同回自己的住所。顾莞还是第一次到她暂住的公寓参观,看清楚屋内的境况,顾莞也觉得在这房子住下去会神经衰竭,因为这里实在乱得可怕。
“你究竟是怎么过日子的。”姜雨娴还没开口要求,顾莞已经自动自觉地替她收拾东西。她先把头饰、雨伞、小说等散落一地的杂物全部装进储物箱里,接着将丝巾衣服什么的全部扔进洗衣机,然后吩咐姜雨娴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回原位,而她则打扫清洁地板。
她们忙了半个晚上才让客厅恢复原本的样貌。姜雨娴累得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而顾莞还有精力到厨房做夜宵。由于姜雨娴不下厨,厨房里连调味料都没有。顾莞没有办法,因而只能到楼下的小区购买。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不少时间,当她出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姜雨娴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上的抱枕被姜雨娴挤到了地板,顾莞弯腰将它捡起,摇了摇她的肩,低声说:“雨伞,别睡这里。”
姜雨娴幽幽转醒,坐起来看见整洁又干净的客厅,她真觉得自己还在梦中。茶几上放着色香俱全的夜宵,久违的幸福感堆满心房,顾莞将筷子递给她,而她感慨地说:“莞莞,我决定了,我要好好地向你学习,做一个会打扫卫生和做夜宵的人。”
她能有这番觉悟,顾莞很欣慰:“我的要求不高。我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你能给我腾出一张空余的沙发。”
在顾莞的指点下,她尝试着动手做家务,坚持了几天便发现,这些事情实在没有预想中那么困难。闲来无事,她还翻翻家具杂志,思考着怎样能让自己住得更加舒服。
每次环视着窗明几净的房子,姜雨娴都觉得很有成就感。一个人住在这所空荡荡的房子里,她时不时会想起自己的父母。要是这份喜悦能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她会倍感快乐。
当初父亲让自己到国外留学,姜雨娴十分犹豫,于是便提议迟两年再说。其实她能明白父亲的苦心,他有意让自己接触外面的世界,同时学会自理自立。在温室里成长了二十三年,她本能地抵触未知的环境,更不愿意离开父母。
纵横商场数十载,姜伯明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就算面对着自己的女儿,他也丝毫不退让和妥协。肖雅从来不质疑丈夫的决定,由始至终,她也没帮女儿说过半句话。
直至今天,她还记得自己在书房哭着闹着说不愿意,而她的父亲坐在大班椅上脸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用相当严厉的口吻说她没出息。她的母亲一直站在他身旁,眼中似乎有责备之色。
这件事实在让姜雨娴很伤心,她真的觉得父母一点都不理解和体谅自己。他们只把自己当成手下毫不起眼的员工,可以任意的支配派遣,一点都不需要理会她的感受。他们总是忙着工作,无数次缺席她的亲子活动和家长会,答应过她的事情又一件一件地反悔,甚至连陪她的时间也抽不出来。她的二婶总是教导自己,要体谅辛苦工作的父母,她也知道父母要承受很大的工作压力,因此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埋怨过什么。或许是压抑得太久,当他们强行要将她送到国外的时候,她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出国以后,姜雨娴宁可把姜延烦得抓狂,也没有给家里拨过一通电话。在心里,她确实有点怨恨自己的父母,她不是不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而是不能接受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她之所以会私自回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跟自己的父母示威。很快,姜雨娴就接受到父母的还击,他们把她的信用卡全部被冻结了。
起初的几天,姜雨娴确实很彷徨,甚至起了屈服的念头。而顾莞倒觉得没什么,她让姜雨娴硬气一点,不要遇到困难就立即退缩。
姜雨娴的人生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如今回望,她真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段经历。胸口闷闷的,她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懒洋洋地倚在欧式铁艺栏杆上乘凉。
搬进来这么久,姜雨娴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欣赏这片迷人的夜景。她还记得宋知瑾曾经告诉过自己,这里的夜景很不错,她并不怀疑,能将半座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怎么可能不美。
眼睛被凉风吹得干涩,姜雨娴揉了揉,手还没有放下,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短促的推门声。她好奇地转头,随后就看到一团人影出现在隔壁的阳台。
两人都没有将阳台的灯打开,他们同样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宋知瑾没想到她在,顿了几秒才跟她打了声招呼。
听见那把熟悉的声音,姜雨娴才能确认他的身份。她粗略地算了一下,他应该出门一周有余。听了他的忠告,她这段时间都过得很小心,她虽然还是会出状况,但明显把之前要少得多。她应了一声,接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宋知瑾回答,他将手肘支在栏杆上,“这么晚还不睡觉,当心明天上班迟到。”
“你不用担心,我每晚都会调两个闹钟。”姜雨娴语气骄傲地说,她将手伸到栏杆外面,张开手掌让晚风吹过。
她那孩子气的举止让宋知瑾笑了一下,他随即问她:“那你还有把钥匙锁在家里吗?”
姜雨娴笑着摇头。无论怎么赶时间,她出门之前一定会确认自己有没有带钥匙。
“士别三日,果真应刮目相待。”宋知瑾毫不吝啬地赞美。
晚风将头发吹乱,发尾掠过脸蛋,姜雨娴伸手将它们绕回耳后,很高兴地说:“那当然。”
她的声音被吹散,那尾音又轻又绵,听得人心痒。宋知瑾突然很想听到她说话,于是随意地问她:“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风景。”姜雨娴说。
宋知瑾也将视线放远,他指了指南面,问她:“你有留意过那边吗?”
姜雨娴摇了摇头,接着追问:“那边怎么了?”
“你仔细看看不就知道了。”宋知瑾故意卖关子。
顺着宋知瑾所指的方向,姜雨娴很专注地看了半晌,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在那片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她发现了博业集团的办公大楼,那座建筑总共有五十二层,小时候她经常懒着姜延到顶层玩耍,那里有很多难以忘怀的记忆。
她沉默了这么久,宋知瑾知道她肯定看到了博业大厦。他抬头仰望夜空,问她:“想家了吗?”
过了小片刻,姜雨娴才说:“有点。”
当初宋知瑾问张静秋拿这套公寓,就是看中这里几乎能俯瞰整座棠海市。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宋启松和张静秋就离婚了。家里所有人都有将那些不算光彩的事情隐瞒,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他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启松的风流史早就在棠海市广为流传,张家这样的名门望族根本容不下他这样的女婿。两人离婚以后,张静秋就没有再跟他联系过,就连他的葬礼,她也狠心不出席。只是,宋知瑾没能像自己母亲一样狠心,他再怎么恨宋启松,宋启松也始终是自己的父亲。每当想起父亲的时候,他都会往城西的方向眺望。
姜雨娴收回视线,她转头看向隔壁阳台,扬声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