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玉微笑听着,又“哦”了一声,这才偏头望向那人。那人却始终背对着众人,一手耷拉在扶栏上,头枕在胳膊上,静静发呆。“陛下,”梓玉唤了一声,他才偏过头来。又是那张白的耀眼的侧脸,只是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双颊泛起一些红晕,而一双长眸里更多了些迷离与氤氲,“皇后,怎么了?”他问。
梓玉想问怎么没人知会她,可看着眼前这人的模样,她将这掉身份的话给吞了,只是赌气笑道:“臣妾似乎搅了陛下的雅兴?”
秋衡浅笑:“皇后多虑了,朕不过是贪饮了几杯,如今有些乏。”
客气又疏离,梓玉有些无措。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起身道:“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其实,梓玉也不过是给皇帝一个梯子下。
从来她说身子不适,这人都会紧张,梓玉还以为他今日会和往常一样,熟料他只是稍稍抬起眼看着她,点了点头。不待四目相及,他又撇开眼,只盯着手里的酒盏。琉璃酒盏溢着清冽的流光,指腹慢慢摩挲着,秋衡端起来,垂眸抿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我太太太抱歉了,周一实在太忙,所以现在才更新上!
还有,最近*审核评论,上一章的后台显示有两条评论被删除,但是我根本没看到,而且站短了管理员也没恢复,好心塞……
☆、第49章 心存芥蒂
这一场酒宴,帝后二人掩饰得再好,他们之间的不自在与生分怎么可能逃过众人的火眼金睛?
一时间,底下坐着的各位人精心思转了几转,都在纷纷猜测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除了上回因为如贵人罚跪一事,两人曾争执过,皇帝现在一直挺照顾皇后的,平日里陛下有好东西都想着赏给皇后,也常留宿在她哪儿,众人通通看在眼里,今天这样确实有些反常——不对劲啊!
娴妃心思也活络起来。
自刚才被迫挪了位置起,她就憋着一股气,现在见皇后被冷落,心里才勉强有了一些快意,又不由暗忖,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难道,陛下也知道了皇后与裴卿的传闻,所以心存芥蒂又隐忍不发?
人的思维是个死胡同,娴妃特别爱钻牛角尖,她越想越觉得这便是真相。
如此一来,她对此事便更信了几分。何况,诗翠打探回来的消息,确切地说皇后与裴卿曾在宫外见过好几次……天时地利,不勾搭实在说不过去!
秋衡抿完杯中的酒,继续趴在旁边的扶栏上——发呆。从他这儿,正好能看到梓玉的背影。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穿梭在红花绿叶中,明艳之色不输半分,还显得娇媚可人,连身上那股子张牙舞爪的气势都卸去了几分。他偏着头静静看着,想着她的模样,又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皇帝半倚着扶栏,身子坐的极偏,他唇边的这丝笑意很浅很浅,去的也快,几乎没什么人看见,除了坐在下手一侧的娴妃不经意间瞧见了。顺着皇帝的视线望过去,那抹鹅黄格外扎眼……
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这会儿不过才申时三刻,天空已经略微晦暗了,裹着湿意的风徐徐吹来,喻示着将有一场疾风骤雨。看着梓玉离开的方向,秋衡眉心紧蹙——眼见着要下大雨,这人没带雨具不说,还到处乱跑,她的身子哪儿有半点不适?
满口胡话,就知道骗他!
皇帝愤愤地扫了眼钱串儿,钱串儿会意地点点头。他正要吩咐人去给皇后送雨具,没想到又被皇帝生生唤住……钱串儿拧眉,陛下的性子怎么越来越纠结,越来越难以琢磨了?不好伺候啊!
梓玉胡诌了一句身子不适便退下了,可身后那帮人传来的嘻嘻哈哈声,实在刺耳,她知道定然有人在看自己的笑话,梓玉不免忿然,难道皇帝以为故意冷落她,她就会生气么,怎么可能?他们能找乐子,她为什么不能?梓玉索性领着锦澜和跟着的小太监在园子其他地方溜达。
没多一会儿,居然真的开始噼里啪啦下起大雨,正如秋衡所料,他的皇后一行被淋个正着。说来也巧,前面就是上回遇到柳松言的佛堂,梓玉和锦澜避在檐下,而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则回去拿雨具。
豆大的雨珠落下来,砸在青瓦飞檐上,声音很大。天暗的厉害,梓玉抱臂半倚着墙,无聊地往外观望,却只能看见狂风大作,雨水滂沱。锦澜在一旁抱怨这鬼一样的天气,梓玉默默听着她的唠叨,一边微笑,一边却眯起了眼,慢慢直起了身子。
只见劈天盖地的大雨里,水幕重重,一个身影撑着伞慢慢近了,雨水飞溅,落在皂靴上,打在被风掀起的鼓鼓衣摆上。许是雨势太大,那人手里的伞打得很低,遮住了他的模样,只有一个清瘦的身形。这样的身形,在这深宫里别无他人。
梓玉有一瞬间的恍惚,皇帝来做什么?再看他另外一只手里握着把油伞,她就都明白了。
秋衡走到檐下,收起伞,露出一张酡颜。
屋檐底下的地方挺大的,锦澜早就见完礼躲在后头。梓玉和他靠得不算很近,可那人身上的酒意很浓,饶是离的两尺多的距离,也能够熏得人一道醉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将另外一把伞递给梓玉。
见皇帝这样,梓玉便冒出些委屈之意,她也不接,只是仰面看着他。
秋衡眼神闪躲,避着她的视线,将伞递给了后面的锦澜。锦澜接了伞,又避在很后面。
做完这些,皇帝撑开伞,准备走了,梓玉才唤了一声“陛下”。他的步子一时顿住,回身时正好又看见这个讨厌的佛堂,秋衡笑了笑,淡淡移开眼。他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挑,道:“皇后,既然你身子不适,就别乱走了。”
梓玉心里很乱,这句关切的话稍稍能宽慰她一些,想着钱串儿的反常举止,还有眼前这人的莫名其妙,梓玉终于开口道:“陛下,我……有事要和你说。”她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下自己和裴卿的事。
秋衡愣了愣,依旧撑着伞站在那儿,雨滴打在伞面上,滴滴答答。他问:“什么事?”这人面无表情,声音清寒,和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样恼人。
他说话之间,凑巧刮来一阵狂风,将雨滴往里头打,砸在人的身上,生疼。
梓玉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淋到了,她不过“嘶”了一声,那人的伞就斜斜地歪了过来,避在她的头上,挡去外面的狂风暴雨。她捋了捋湿哒哒的额发,悄悄抬眼看那人。皇帝今日着了件水青色的常服,此时顾着她,他自己就被淋了不少,长衫上面沾了水,颜色暗沉许多,长衫的衣摆上还缀着不少的泥点……
梓玉心下一软,默默移过去一些,那把伞也就跟着她移过来一些,梓玉又移过去一些,那伞又跟着她移过来一些。
二人并肩立在檐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声作响,反倒衬出一丝隽永的意味。
梓玉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却没说出什么来。
秋衡只好提醒道:“皇后,你有什么事要和朕说?”
梓玉踌躇不已,要她真的开口和这人解释自己与裴卿的事,或者试探爹爹一事的口风,梓玉觉得很难。她从来都不是个会向人低头服软的脾气……所以,她只好问道:“风大雨大的,你做什么跑来给我送雨具?”
她的本意只是想问这话字面上的意思,她想弄明白皇帝的反反复复以及莫名其妙,可在皇帝听来,却多了一份奚落和埋怨。他只觉自己的多管闲事又被她嫌弃了,秋衡扯起嘴角黯然地笑了笑,自嘲道:“朕喝多了散散酒,皇后多虑了……”
雨势收住了,秋衡收住伞递给梓玉。梓玉这回低着头接过来,见那双皂靴越走越远,有些话卡在她的喉咙里,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梓玉在那儿待了很久,才慢悠悠回了屋,王守福心焦道:“娘娘,娴妃跟前的诗翠死了。”诗翠是娴妃的贴身婢女,这确实算是件大事了。
“啊?”梓玉惊得跳起来,“怎么死的?”她不过避了一场雨,怎么就多出一条人命?
梓玉叹气,她好像和这风雨天气真的有缘!
梓玉到娴妃院子里的时候,院子正中间躺着个死人,脸色惨白,而刚才还在行酒令的众人也齐刷刷地聚到了这里,有些胆大的在明间露个头张望,而娴妃哭得是死去活来。见着皇后来,娴妃哭得更厉害了些,显得主仆情深。
明间正中央坐着皇帝,梓玉望过去,他的眸子里淌着醉意,亮晶晶的,似乎比刚才更醉了一些。